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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經濟發展史系列（一）

 

兩宋

2017年3月30日

 

不經不覺中國經濟改革已經接近四十年，其結果算是取得莫大之成就。今天中國經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，2016年生產總值達113,916.19億美元（按世界銀行、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及聯合國統計署數字平均計算）。誠然，憑當今中國的經濟實力，足可一洗自滿清中業以來，飽受西方列強欺凌之屈辱。但是我們又是否知道在十二世紀以後的三百年間，中國曾經是世界上第一大經濟體？從經濟在世界上名列前茅到淪為半殖民地國家，期間有這樣的急劇轉變，原因主要是政策及制度上出現了問題，這點下文會加以說明。反觀現在中國的經濟政策似乎正朝著回頭路前進：私有企業淡出國營企業充斥（吳敬璉，2012年；張維迎，2012年）、私營企業進入市場審批過嚴（張維迎，2012年）、政府積極參與或干預市場活動（吳敬璉，2012年），此等政策嚴重阻礙市場經濟發展。所謂「以史為鑒」，若不將該等政策速加修正，再一次世界經濟大轉移，相信為時不遠矣。

 

中國在經濟發展階段論之分期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從城市化程度、國民生產總值及百姓生活水準來衡量一國經濟的發展水平，中國向來在世界上都是首屈一指的。中國經濟發展自春秋戰國開始至兩宋到達巓峯，套用現代術語，當時中國屬於經濟成熟國家。若將經濟成長分為五個階段：傳統社會階段、準備起飛階段、起飛階段、走向成熟階段及大量消費階段（羅斯托，1960年）。中國西周以前（公元前1046年以前）屬於傳統社會；西周至春秋戰國（公元前1046年至公元前222年）是經濟準備起飛時期；兩漢及南北朝（公元前202年至公元580年）是經濟起飛階段；唐朝（公元618年至公元907年）是經濟逐漸進入成熟時期；到兩宋（公元960年至公元1279年），經已達到大量消費時期，其經濟表現在當時世界上可以稱得上無可匹敵。

 

兩宋在經濟表現上的史實

 

 

我們從下列資料可以得知，兩宋的經濟表現確實是歷朝之冠：

 

1.     大城市普遍出現。城市人口的多寡、工商業繁榮程度，是量度大城市的指標。北宋仁宗時期（公元1010年至公元1063年）東京汴涼人口已經超過一百萬，當時歐洲大城市人口只有十萬左右。洛陽、成都、揚州、蘇州及廣州等大城市亦相繼崛起[1]。隨著政府開放所有行業，各種工商業及手工業在當時大城市內隨處可見。從《清明上河圖》中，所有一切都出現商品化[2]，可見當時經濟的繁榮程度。

 

2.     生產總值達世界高峯。兩宋處於西洋史上稱為中世紀的中期，那時歐洲仍是西方的政治及經濟中心。當時歐洲農業因科技的改進帶動繁榮的貿易，而且由於出現一個不正常氣候溫暖現象，使農業產量驟增，導致人口大量增長。由農民向貴族支付地租和承擔勞役的生產組織——莊園，成了中世紀中期主要的社會組織結構。然而，宋朝的人均生產總值較當時歐洲高出5.2%（詳見表一），足見兩宋的勞動生產力高於同期歐洲。

 

單位：國際元[3]

  

 

	元960年	公元1279年	平均
兩宋	450	600	525
歐洲	422	576	499

 

 

(表一：兩宋與歐洲當時人均生產總值比較)

 

資料來源：《世界經濟千年史》，麥迪森著，伍曉英、許憲春、葉燕斐、施發啟譁。北京大學出版社，2003年11月第一版，P.30圖1.4（數字取自圖中數據，筆者整理成上表）

 

3.     百姓生活質素提高。透過專業化分工及自由交易，能夠為社會創造財富（亞當史密斯，1776年）。因為從自給自足發展到完全分工，對專業化程度、社會結構多樣化程度、貿易依存度、商品化程度、市場個數、市場一體化程度、生產集中程度、交易次數及總交易費用、生產率都有所增加（楊小凱，2003年）。當社會生產率及財富都增加時，百姓生活質素自然提高。兩宋雖然在工商業已有高度發展，但絕大部份人仍是以務農為生，惟不同者是兩宋的農民並非純以自給自足為生。他們的產品除了自己享用外，還可以商品形式在市集上出售。當時作為主要商品的農產品包括：糧谷類有谷、栗、麥；鮮活類有蔬果、水果；家禽類有牛、羊、雞、豬等。紡織品方面則包括：絲織、麻織、毛織及成衣加工[4]。不但農民從上述商品交易中獲得利益，市場上也因商品多樣化，增加百姓的選擇而使生活質素提高。

 

 

 

種類	品名
珍寶	金銀、象牙、犀角、珍珠、珊瑚、玳瑁、翠羽、瑪瑙、貓兒眼睛、琉璃
香料	沉香、乳香、降真香、龍涎香、薔薇水、檀香、笺香、光香、金顏香、篤耨香、安息香、速香、暫香、黃速香、生香、麝香木
藥材	蘇木、阿魏、肉豆蔻、白豆蔻、沒藥、胡椒、丁香、木香、蘇合油、血碣、腦子、鹿茸、茯苓、人參、麝香
日常用品	吉貝布、番布、高麗絹、綢布、松板、杉板、羅板、烏婪木、席、折扇
軍事用品	硫磺、鑌鐵、日本刀、皮貨、筋角

 

 

(表二：兩宋進口商品分類表)

 

資料來源：《宋代海外貿易》，黃純艳著。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，2003年3月第一版，P.55表1-3

 

再者兩宋進出口貿易也異常發達，進口品種類眾多（詳見表二），重要是宋朝進口品的消費不像前朝只限於皇宮貴族階層享用，一般百姓尤以京城附近居民也大量消費[5]。

 

根據上述資料，兩宋應該屬於羅斯托經濟成長階段論中大量消費時期是無庸置疑。如仍懷疑，我們不妨比較北宋人均商品消費額與人均生產總值加以引證。北宋每年商品交易額估計約在8000萬至44000萬貫，若以當時約一億人口算，平均每個人一年在商品消費上的金額約為0.8至4.4貫，而且南宋數字較北宋高[6]。若取平均數3貫，折算為2000年之幣值，約為900元人民幣[7]。根據表一人均生產總值525元國際元，相當於同年（1990年）人民幣2258元[8]，經通脹調整，約為人民幣4854元[9]。因此可推測北宋人均商品消費佔人均生產總值約18.5%，這麼高的消費水準，只有宋一代才能擁有。自此以後，中國經濟如逆水行舟轉向回頭路走。

 

傳統中國經濟社會的特徵 

傳統中國經濟社會的特徵

 

中國經濟能夠發展到兩宋這種輝煌成果，原因跟她的經濟社會特徵有關，亦與她實施的經濟制度相呼應，如果用今天的語言說，該制度就是「自由市場制度」及政府「不干預政策」。

 

「自由市場制度」的先決條件是社會必須承認私有產權的存在，假如我們查看歷史，可以發現中國歷代政府都沒有對私有產權作出嚴重的傷害，至少政府不會攫取百姓的生產所得。人們的收入除了繳交一定稅款外，餘下的該如何使用全都由他們決定。漢初稅率極低，高祖劉邦訂定田租十五稅一（即6.6%稅率），文帝劉恒時田租更低至三十稅一（即3.3%稅率），在稅率如此偏低的同時，個人財產又得以充份保障，必然促使老百姓勤於工作。據文獻記載，當時的農業產量已是世界之冠，達到3,400市斤[10]（陳雨露、楊棟，2015年），而且不論是郡縣府庫或百姓家裡的糧食都是滿滿的，國庫中亦存了幾百億個銅錢《漢書，食俱志》。由此可見，私有產權制度確實能使社會邁進富裕之途。

 

最早在經濟政策上展現私有產權制度的朝代是西周，「井田制度」中八家共同耕作「公田」之收益歸政府，是稅項；「私田」的收益由農民主宰，屬私產。此後，「井田制度」雖已棄用，但稅收政策仍然保留。由於平民繳稅後之剩餘所得，政府不會據為己有，私有產權制度因此亦繼續維持下去。歷代的稅項都以簡單為主，主要有田稅、力役稅、人口稅，除此以外並沒有其它徵稅項目。

 

另一個促進中國經濟迅速發展的經濟特徵，是政府歡迎任何行業參與經濟活動。早在春秋戰國時期，中國已踏入多元產業之經濟模式，其時工商業是最先在齊國經政府推廣而崛起的行業。發展工商業衍生了大城市的出現，這些城市為配合工商活動所建立的基建項目，對以後推動經濟發展有深遠的影響。歷代也曾有一些君主推行「抑商政策」，工商活動在其時當然會備受打擊，甚或停頓；但其後當接任之君主再推行「重商政策」時，工商業很快再蓬勃起來。原因是由於城市內的基礎建設皆未受到摧毀，它的存在對加速重整工商業有極大之助力。

 

[2]  同上書目P.2

[3]  以1990年美元購買力為計算單位

[4]《宋代商品供給研究》，張錦鵬著。雲南大學出版社，2003年8月第一版，P.592

[5]《宋代海外貿易》，黃純艳著。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，2003年3月第一版，P.197

[6]《簡明中國經濟通史》，鄭海檬主編。人民出版社，2005年3月第一版，P.317

[7]  一貫=一兩銀子=300人民幣

[8]  1990年1美元兌約4.3人民幣

[9]  1991年至2000年十年內中國的通貨膨脹率約等於114.98%

[10]   西歐要到1500年後才達到這個生產量，而且當時的產量高於1978年中國的農業生產量2,240市斤。參閱《中國金融史3000年上編》，陳雨露、楊棟著。野人文化股份有限公司，2015年5月初版，P.83